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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紹興再聚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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紹興城全城戒嚴,往來百姓、商旅都要接受嚴格的盤查才能出入。

一列馬隊從城中而來,騎馬的幾個男人神情嚴肅,當中的馬車則門簾緊閉。官兵仔細查看了這些人的路引,而後走到馬車前,道:“馬車也要檢查。”

為首的男人沒有拒絕,可也沒有掀簾子的意思,就這麽冷冷地看著那官兵。如今亂世紛爭,那官兵對待普通百姓雖然蠻橫無理,但他也看得出這群人個個持劍,人高馬大,想來定然十分不好惹。但上頭的交代也得執行,便只好硬著頭皮,自己掀開了車簾。

就這麽一眼瞥過去,那官兵就再沒好意思再看,手跟碰了熱油似的抖了一下,忙收回來。裏頭不是什麽逃犯,而是一對男女在行那茍且之事,這光天化日的,真是道德淪喪。

“行了,走吧走吧。”那官兵脹紅了臉,粗聲粗氣地放行。一行人便緩慢經過城門,到了城外,便開始快馬加鞭,疾馳而去。

車內,陳麗珍將散落在地的衣服穿回去,摟著昏迷不醒的珍河,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。只要平安出了紹興城,她便可以為所欲為了。車內顛簸,不久,珍河便清醒過來,他一睜開眼,便看到麗珍在對面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。

“這是哪裏?”珍河初始還有些茫然,而後便想起這女人竟給自己下了藥,他不由掀開車簾往外看,天色已經大亮了。

麗珍道:“這是在去往江西的路上,你再睡會兒吧,等你醒了,我們就徹底安全了。”

珍河已經明白沒法跟這個女人講道理,他徑自踢開車門,直接跳車滾落路邊。

疾馳的馬隊已經奔出一段路程,雪莉探出頭來,沖史俊喊道:“停下、停下!”

史俊耳尖,其實一早就聽見了身後的動靜。麗珍沖他喊了好幾遍,他才不緊不慢地放緩馬速,走到車前,道:“又怎麽了?”

麗珍道:“那個人跳車逃走了,你去把他給我追回來。”

史俊冷哼一聲,卻也不得不辦,他向眾人交待道:“你們就在這等著。”

珍河已經跑出一段路,但史俊的馬更快,不一會兒,他就橫在他面前。珍河真心覺得煩躁,他此刻只想沒有阻攔,立刻沖到雪莉那邊去。

史俊下了馬,卻沒為難他的意思。他從馬背上取下一柄長劍,是清平劍,昨日俊光托耶魯烈給他的那把。珍河遲疑地接過,史俊又將馬繩遞給他,珍河更加猶疑。

史俊道:“憑你兩條腿跑過去,得花大半天時間呢,騎馬去吧。”

珍河這才明白過來,史俊是不願自己留在麗珍身邊的。不管他用意如何,幫了自己卻是實實在在的,而且是幫了很多次。他想說謝,史俊卻攔住了他,道:“我不是為了你。”

珍河便略一點頭,翻身上馬,往會稽山飛奔而去。

等他終於趕到會稽山,卻看到了讓他尤其憤怒的一幕。雪莉在拼命地掙紮,而承諾要放兩個人走的俊光,卻強勢地抓住她不讓她走。

“雪莉!”

“珍河!珍河!”

雪莉看見了珍河,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,竟然掙脫了俊光的懷抱,向珍河奔過去。珍河也跑向她,兩個人卻被俊光帶來的黑魔部隊團團包圍。

俊光拔出了劍,他看向珍河,緩慢道:“你應該就這樣離開,那才是最好的選擇。對你、對雪莉、對我,才是最明智的選擇。”

珍河難以置信,前一刻他還對俊光充滿感激,耶魯烈帶來俊光放過他和雪莉的消息,他對此深信不疑,因為他相信俊光、相信他們的友情。

“究竟是為什麽?俊光,你這樣的轉變,一定有某種理由,不然,我不相信,不相信你會這樣對我。”

俊光笑了,卻笑得蒼涼。“是啊,我是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,因為你與雪莉註定不可能在一起。雪莉的父親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,而我呢,我的父親則是聯合探魯加一起殺害你父母的元兇!我也不該成為你的朋友。我們三個人,本就不該存在那樣一段孽緣,而你,早就應該遠遠離開!”

珍河乍一聽見這個震撼消息,簡直懵了。他怔楞地看向雪莉,雪莉則是淚眼朦朧。原來,大家都知道這件事,只有他,只有他被蒙在鼓裏。得知真相的憤怒,還有不知所措的驚慌,讓他拔出劍,他只想用武力來宣洩心中湧動的情緒。

雪莉被黑魔部隊押著不能動彈,珍河則與俊光在陡峭的山嶺決鬥。他們曾在山梅縣有過比試,彼時他們惺惺相惜,比劍不過出於試探與了解,而此刻的他們竭盡全力,卻旨在喪送對方的性命。

命運,為何要這般弄人?為何,要讓背負血海深仇的他們相識相知,又為何讓他們傾心於同一個女人?

珍河不懂、憤怒、苦痛,而俊光亦不是全然無情。只不過,他們已經走向這一步,再也無法回到從前。而經歷雪莉的再三出走,俊光亦無法忍受再次放任她離開。

珍河,如果必須在你與雪莉之間做抉擇,這一次,我選擇雪莉。又或許,這個選項,是二十年前的那個深夜便已經註定了的。

兩人滿懷心事,劍下卻絲毫不留情。俊光一個不慎,被逼到懸崖之上,他的劍也被擊落在地。珍河手中的清平劍正對著他,而這把劍,卻正是當初他離開山梅之時,俊光贈與他留作紀念的禮物。

“哈哈。”俊光笑了,如果要死在這裏,也未必不好。會稽山如此遼闊寬廣,長眠於此,或許可以化解他的無邊寂寥。

珍河卻遲疑了。他的劍下,是曾經與自己把酒言歡的摯友,是心有靈犀不必言辭便能互相理解的知交,即便他的父親是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,那又關他何事呢?

是他父親的罪,與俊光無關啊。

珍河歷經心理上的巨大波動,未曾註意到身後雪莉的激烈掙紮,探魯加到了,更多的黑魔部隊也到了。雪莉被捂住了口鼻不能出聲,俊光卻看見了,探魯加向他遞了個顏色,俊光知道那是什麽意思。面對珍河的遲疑,俊光的猶豫時間卻更短、更幹脆,他略點一點頭,便撐起身子站起來。

珍河的手終究還是放下了,他想說些什麽,俊光卻沒給他機會,他足尖著地,向平地之處躍去,隨著他的離開,數十支弩箭齊齊向珍河射來。

“珍河!”雪莉叫的撕心裂肺,黑魔部隊死死拽著她不讓她前進一步,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珍河身中數箭,滿臉皆是難以置信的神色。

“珍河啊,珍河!”雪莉拼命的大叫,可是即便她淚流滿面、聲音沙啞,探魯加亦是無動於衷。甚至,他親自取過長弓,架上一箭。雪莉心頭湧上強烈不安,很快這股不安變成了現實——探魯加向珍河,射出了最後的致命一箭。

箭矢破空發出“噗”地一聲力響,帶著探魯加征戰沙場二十年不敗的力度,直直飛向珍河。珍河中箭之後,箭矢仍在飛速向前,帶著他和他的憤怒、他的不解、他的懷念和留戀,一起墜向奔湧的英華河。

“珍河……”雪莉再也無力承受這樣的打擊,當即暈厥過去。

劉珍河、探魯加雪莉、南宮俊光,這三個年輕人,在山梅不打不相識。彼時,雪莉還是個俏皮任性的小姑娘,珍河是個隨叔叔四處流浪的憨小子,而俊光,因憤世嫉俗還在自我放逐。

回想山梅的那段日子,或許是他們三人一生中最為難忘、最為快樂的回憶。會稽山上,雪莉與俊光目睹探魯加的那一箭將珍河帶入崖底,這段回憶也便從此深埋。

有人不相信珍河就這麽死了,史俊放走了珍河,陳麗珍知道後大發雷霆,隨即趕到會稽山,卻聽說珍河墜崖之事。她不願相信這個事實,親自帶人在崖底的英華河下游搜尋,一連數日,連屍首都不見。

史俊既嫉妒、又心疼,在第三日搜尋無果時終於忍不住道:“他身中數箭,本就性命難保,更別說從那麽高的山崖摔下來,你還是不要費這個心思了。”

陳麗珍卻瘋了似的,堅持道:“找,必須給我找!只要一日不見他的屍首,我便一日不會相信他已經死了。”

麗珍她真的堅信,那個男人不會那麽輕易死掉。她從未遇到過那樣叫她心動的男人,上天怎麽會那麽殘忍,這麽輕易就讓他死掉呢?

除了麗珍的異常執著,其他人都認為,此事已經告一段落。南宮延吉聽說劉珍河已死,大大舒了一口氣,隨即想到:“那麽,飛天神記呢?”

田伯生道:“飛天神記在他的身上,一起墜入英華河了。”

南宮延吉嘆了嘆氣,倒也不再追究了,道:“既然如此,飛天神記以後也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時候,不過是個念想,沒了便就沒了吧。”

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會想到,為了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念想,劉璋玉一家三十餘口慘遭屠殺,劉珍河跟著叔叔躲躲藏藏二十多年,最後一個在山梅被殺,一個在會稽山墜崖。死去的人再無任何念想,而活下來的人,要如何度過這孤苦寂寥的餘生?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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